锈则无进,畏则失荣,故而我等须长燃非否于己身,久亮灯火以不灭

【阴阳师/修帝】海不葬我

帝释天在一片苍茫中醒来,周遭缺氧似的压抑感不住涌上心头。

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可以被称作什么的物质,又或者只是这海中的一颗水珠。

海,的确是海,记忆深处他曾听过这样的潮涌潮枯,只是沉睡在脑海里久了,他倒记不得到底意味着什么。

以及那个叫做阿修罗的人。

这海底有许多稀奇的生物,在帝释天苏醒的那一刻萦绕在他四周,泛着漂亮荧光的水母,停下脚步打量着眼前的帝释天的鲨鱼,柔声吟唱着深海的鲸,以及在他周围起舞着的珊瑚。

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那些美丽的鱼儿。

他的手间,漏过了几缕阳光,倾泻进水滴,而那块礁石上沉淀着绝妙的梦境。

帝释天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将额头靠上了那试图往他怀里钻的海豚,那时他读懂了它的心声:“你这样美丽的人,为什么会生活在这里呢?”

“我不太明白。”帝释天冲着那双湿润的眼睛抱歉地笑了笑,又继续靠着它的额头说道:“我记不清自己是谁,从何而来,似乎我从有记忆起,就生活在这里。”

“可是,你的身体和水母一样,是透明的,很漂亮,你也长得很漂亮。”海豚说道,又往帝释天怀里靠了靠。

帝释天温柔的笑着,将那只海豚拥入怀中,轻柔的在它额头上献上了一个吻。

似乎是被美人所吸引,越来越多的海洋生物开始汇集,朝帝释天这边游来,他们透过帝释天的身躯,能看清他胸膛中那一颗火红的心脏,寂寥无声,却又闪烁着别样的光晕。

“或许你可以到这片海更深处去看看,那里曾经有和你一样的人类被埋葬在那里,有不少鱼类看见过他们的身影,不过这几年倒是少多了。”一只水母好奇的打量着帝释天胸口那一团炽热,靠着帝释天的身躯这样告诉着他:“你是第一个能与我们交流的人类。”

“深渊......吗。”帝释天不知为何心头涌上来些许黑色的情绪,深渊,何其熟悉的词句,但他完全想不出来那地方与他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想知道我是谁罢了。”帝释天这样说着,想朝水面之上游去。然而,严肃的海面阻碍了他的去路。分明身边的海豚能够跃出水面,在上方的空气中划出一道亮丽的弧线,他却像摸着一层镜子般,无论如何都接触不到那彼岸的盛世繁华,鸟语花香。

于是帝释天失落地坐在爬满了水草的石块上,那些鱼知晓这不速之客心理难过,便也想着办法捉来些小虫。帝释天理解他们的好意,但这么多天来未曾进食的他丝毫没有感觉到饥饿,每日唯一的消遣便是隔着层层水幕,望着那再也回不去的人间。

偶尔也有些叽叽喳喳的八卦鱼们聚在帝释天身边讲述着这片水域以外的怪谈秘事,帝释天知道这些心思单纯的孩子们是为了不让自己无聊,便也会将视线收回,柔和地看着他们围绕在自己周围,有些胆大的,还会闯进自己怀里来求得自己的爱抚。

“说起来,我们这里靠近善见城吧,我记得曾经被那个天人之王捞上了岸,不过他真的是温柔至极,和我说了些话,就又将我放了回来。”一只小鱼被帝释天抚摸的舒适至极,这样拍着尾巴对其他的小鱼说道。

“唉,真好啊,想必那位天人之王温润如玉,举世无双吧。”

“我记不太清了......”小鱼有些懊恼地缩进帝释天怀里,又吐出一颗巨大的泡泡逗帝释天开心:“都说我们鱼的记忆只有七秒,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也确实是容易忘记事情。”

“只希望你们大家不要忘了我才好。”帝释天笑着说道,但在他听见天人之王的名号时,不知为何心下一惊,有些说不出的愁绪涌上心头。

“怎么会,有美人在我们每天的日子也不会无聊了,只是......”小鱼见帝释天笑得勉强,又小心翼翼的问到:“美人哥哥,这么多天了,你一直没有去找你到底是谁吗?”

帝释天顿了顿,而后说道:“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些什么......但直觉告诉我,或许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小鱼们看见帝释天忧愁的神情,有些担忧的靠在他四周:“前几天听说,深海下面还有幸存的人类灵魂,美人哥哥你不如去问问他们?”

“我总在担忧一件事。”帝释天皱了皱眉:“如果我是从前死在这片海中的人,那我的尸骨,究竟在哪里?”

从那之后,帝释天一人独坐的时间愈发多了起来,他面庞上带着晕不开的愁绪,无论海面上波涛如何汹涌,掀起千层巨浪,又或是泛着鱼鳞般的纹路,这浪潮之下都是这般平和,静静地孕育着万物,间或有巨鲸路过于此,带起的洋流也卷不起帝释天的身躯,也无法让他那颗孤寂的心获得些许悸动。

也许,这并不是他的心。

丝毫不相称的火热像红莲般曾经或许曾开在这颗心脏中,然而如今能带给帝释天的只是沉寂,和漫天的冷清。

期间他认识了些和他一样被海埋葬了的灵魂,他们虽沉睡在海底,但偶尔有醒来的时候,他们能穿过海面,回到久违了的人间,去看看阴阳相隔的亲人。

也有同帝释天一样的,无法回到人间的灵魂,他们告诉帝释天,除非是爱人前来触碰这片海,否则他们将永远无法再去看看人间。

“我们家就我一个了,没有人来凭吊我,我也就出不去了。”还是少年模样,渔民打扮的男孩对帝释天说道:“我从前打鱼为生,后来一次海啸将我埋葬在了这里,已经记不清有多久了。”

帝释天拧紧眉头,有些心疼地打量着身前的少年:“或许要到这片海枯竭的那一天,才能得以解脱吧,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或许我也与你一样,注定只能永远在海底看着人间。”

“你还记得花的香味吗?”少年见眼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美人有些失落,这样问道。

“早就记不清了,也想不起阳光照耀在身上是什么感觉,现在每天只觉得寒冷,可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温暖我的身体。”帝释天抱住自己的腿,偏着头对少年说道:“多可悲啊,我们。永远无法行走到死亡的终点,甚至失去了重临人间的权力,我已经,有些受不了这海底的寂静,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又觉得这是我命中注定的结局。”

少年看着帝释天绝美的面庞,和额间点缀着的血红宝石,说道:“今晚是盂兰盆节,海上会放河灯,虽说不能到海面上看看他们接引彼岸的亡魂,在水底碰碰那些莲花灯,心里也会稍微有些安慰吧。”

“或许有那么一盏属于你的灯。”少年这样说道:“其实我们这些灵魂最可悲的,是被人遗忘,不是吗?”

察觉到少年的失落,帝释天伸出手指,将少年的悲哀一同吞下。

虽然只能在海底,他们还是被海面上飘过的莲花灯所震撼,千百里莲花灯托着白心的蜡烛,摇摇晃晃在海浪中前行着,有的被浪潮打翻,便也那样摇曳着沉入水底,被那些爱缠着帝释天玩的小鱼们围起来,像看稀奇似的打量着。

而天上的星河,在静谧的夜晚愈发清晰地落在海中,也落在帝释天的眼眶中,后又化作了泪滴,融于水中,渐渐消散掉了。

一盏托着刻成白莲样式的莲花灯,不知为何破开海浪朝帝释天而来,在驻足在帝释天头顶的那一刻化作流星一样的,闪着光亮的碎片,融进帝释天胸口处那赤诚的心脏里。

越来越多的莲花灯冲帝释天而来,他们像天女织成的细沙,在月光的锤炼下耀耀生辉,又似乎在为帝释天加冕般,萦绕在他的周围,直到将他包裹在其中。

帝释天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忧愁,在那些异样的声音中,有一个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在时时刻刻呼唤着他:“帝释天......帝释天......”

静静看着这一切的小鱼忽然惊叫起来,面对同类质疑的目光,它小心翼翼开口解释到:“我想起来了,善见城那位天人之王,名讳正是帝释天。”

帝释天翡翠般的眼眸终于睁开,他被那光晕中带着的痛苦悔恨淹没了所有理智,他想起来了他是谁,他也想起来了,他为何葬身于此,他忘却了的重要的存在,又究竟是谁。

“我想起来了。”帝释天开口,他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明明不会再心痛,他还是感受到了心口处像有一把刀,一刀一刀几乎要将他凌迟:“我与我的英雄在善见城进行着最后的决战,后来我趁他不备,跳下了善见塔,摔在这海面上时身体被摔的粉碎,尸块遗落在这海面的每一处,后来被海水慢慢腐蚀,就算是骨头都被沙石埋住,无处可寻了。”

“而我,将永远被这片海埋葬,因为我的英雄,不会再来了。”帝释天露出了坦然的微笑,他依旧是那样看着无法触碰到的人间,无法嗅到的花香,眼底带着的却是解脱和欣喜:“我终于不会是他的拖累,也不必担心他会被我卑劣的灵魂所冻伤,他那样的存在,就该像太阳一样坐镇在善见塔顶,天下苍生都合该朝他顶礼膜拜,而我——”

水面泛起一阵微弱的气泡,又迅速的被滔天巨浪掩埋,海底还是如从前那般,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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