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则无进,畏则失荣,故而我等须长燃非否于己身,久亮灯火以不灭

【阴阳师/修帝】世间安得双全法

江水此去九曲回环,在山谷间奔过留下一道又一道伤痕,远眺去,那太阳下映照着的雪山也在耀耀生辉,照得帝释天有些想流泪。
他是走在朝圣途中的圣子,此时正处在海拔三四千米的高原之上。
周围山坡上零散的圣幡被风吹过,发出扑啦啦的声响,帝释天也抬头望去,山谷间掩埋着浓厚的迷雾,正压在他头顶,让他格外不舒服。
依旧是三步一叩拜,帝释天身上穿着雪白的狩衣,膝盖处已经磨损了些许,但无奈能携带的物品有限,他想着能否在哪位牧民家借助一宿,顺便借了针线来修补自己破旧的衣装。
而河谷间的山泉依旧在空旷的山谷间荡气回肠,像极了接踵而至的马蹄声,帝释天虽然知道这天地间唯他一逆旅人,还是尽量走在了道路最边缘,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听老人们说朝圣者很少有能回去的,想必有些会失足落入这深渊之中吧,不过若是能在他的神明神殿脚下死去,他也心甘情愿。
侧耳再听,那溪水奔流之声当真化作了马蹄声,响在帝释天身后。
高大威猛的汉子打量了帝释天一通,说道:“很少看见有你这种小鬼来朝圣的,怎么,知道圣山要怎么去吗?”
“我不叫小鬼,我叫帝释天。”帝释天和气地这样说道,当地人极为淳朴,想必这肤色黝黑的汉子也是策马一天有些疲惫,想与自己玩笑几句罢了。
“小鬼,你今天可是找到住的地方了?不如去我那休息吧,正好今天要宰羊吃。”汉子索性跳下马来,牵着缰绳走在帝释天身后。
帝释天依旧那样虔诚地跪拜着,那汉子也不恼,小步跟在帝释天身后,有些好笑的看着这瘦弱的青年一步步朝着草原深处而去。
“我不喜欢吃那些,多谢这位兄弟相邀。”帝释天说道,抬起袖子擦了擦鬓角渗出的汗水,又抬眼望向远处山上经年不化的一层雪,其上正倒影着盛世黄昏,一如在天际垂目的神明施舍着给世界所有的启示,不禁然帝释天心驰神往。
“我还做了些奶茶,烤了些牦牛肉,小兄弟去吗?”汉子从未见过美人这样痴迷的表情,不免有些感兴趣起来,继续耐心地追问道。
“我不喜欢咸口的奶茶,兄弟不必问了。”帝释天客气地转过身来,对汉子略施一礼,抬头之时正对上那双侵占性极强的赤瞳,面前的汉子赤裸着上身,身上还绘着莲花样的图腾,和着他胸前壮硕的肌肉起伏着,充满野性的美丽。
“那做甜口的呢?”汉子继续问道,又好心地加上一句:“我叫阿修罗。”
“阿修罗.......”很符合他外貌的名字,帝释天在心里暗暗夸赞到:“阿修罗,不必太关注我,朝圣人自然是要自己一步步走到神明座下参拜的,今天多谢你的美意,但我还不想休息。”
“可是你的衣裤都破损了。”阿修罗见帝释天裸露在外的嫩白皮肤上布满了青紫色的於痕,有些于心不忍的将他拽上马来,放在自己的身前:“我会补衣服,家里还有些酥油茶喝,今夜就在我那歇下吧,想必神明大人是不会拒绝的。”
“你这样成何体统?快放我下来!”帝释天有些恼怒的捶打着阿修罗的前胸,但对阿修罗来说只像小猫挠痒,他将帝释天头按在自己怀中,又仰天吹出一声长哨,那马立起前蹄来,一下便窜出了数十米远。
打马跑在崎岖的山路上,被阿修罗裹在毛皮大衣中的帝释天不免悄悄睁开眼来,路两旁娇艳的格桑花匆匆略过,那与他一样,盛放着的花朵是最不该出现在苦寒之地的存在,但一旦登临这圣洁之地,又不免让人觉得高贵的想让人膜拜。
被七下八下扒光了身上衣服的帝释天只好裹着阿修罗巨大的毛皮衣坐在生好的火堆边,阿修罗将他的衣服拿去洗过,现在正坐在他对面细致地为他补着衣服,火光照亮二人的面庞,也正好将帝释天面颊上的红晕隐去,他看着阿修罗,饶有兴趣地说:“没想到阿修罗这样粗犷的人,也会做这些事。”
“从来都是一个人生活,这些事情自然要会。”阿修罗这样说着,见帝释天面色红润了不少,又从二人面前的锅里拿起一条风干肉来递给帝释天:“先垫垫肚子,补完衣服我就去做晚饭。”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帝释天闻言想要上前接过自己的衣服,却被阿修罗推了回去:“还是我来吧,我们这的老人从小教导我们,善待朝圣者也是在为那些神明做好事,你不用太过意不去的。”阿修罗说道,又拿出一碗奶茶来,倒在帝释天面前的碗里:“我试着做了甜口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很好。”帝释天抿上一口,奶茶顺着食管一直暖到了胃里,倒是难得的好滋味。
“说来,你信奉的是哪一位天主,我们这山上神社多得很,不知道你找的是哪一位?”阿修罗不经意地问道,为帝释天面前的小盘子里加了些烤过的羊肉。
帝释天沉吟片刻,回答到:“是一位......世人不甚了解的神明,他是天上的战神,我从小就读着他的故事长大,对我而言,若他能降世,那该给人间带来多么大的奇迹。”
“哦?这倒是很新奇的见解。”阿修罗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亮,又继续补充道:“只要虔诚许愿,神明大人一定会听见的,对吗?”
“嗯。”帝释天垂下眼帘,有些不好意思的轻笑两声。
或许是因为靠近圣山的缘故,帝释天的梦中也出现了那位战神伟岸的身影,他徜徉在这圣洁的原野上,骑着高头大马策马扬鞭,他就像山巅自由的鹰,只往那比天更高处奋力翱翔,而落下的豪爽笑声,也便化作大昭寺前散落的几缕阳光。
而自己,能触碰到这位神明的衣角,他们像久别重逢的友人般,提着一壶热茶,坐在神社门口聊着彼此的过往。
然而梦醒时,旁边的汉子还在酣睡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脸上浮现出了一缕笑容。
帝释天不免看痴了,这个昨天将他捡回家的汉子心思当真单纯的像一只对着他示好的藏獒,又守卫着自己的领土,倘若他梦里的神明也是这般暴虐却又温柔,帝释天想,他或许会献上他所拥有的一切。
蹑手蹑脚的拿起包袱时,帝释天感觉到了阿修罗往他的行囊中装了不少吃食,还有一小袋零钱。
帝释天不免又回头去看那躺在榻上的汉子,若是自己不是朝着他的神明的方向去,他或许会欣然与这汉子一同在草原上纵马几日吧。
他轻笑着,将钱袋轻轻放在桌案上,又折返回去,轻轻在阿修罗面颊上吻了一下,但愿他今后的梦中,都能带着这缕莲香,祝福他夜夜梦间广袤无垠的原野,和头顶那欲转的星河吧。
掀开帘,帝释天昨日在夜色中直接钻进了阿修罗的帐篷,现如今旭日东升,他更加清晰地看见了屋后那几乎是倒影着天空的碧蓝潭水,呼吸停滞了那么一秒。
就像神明打碎在这里的镜子,那里倒影着蓝天,倒影着世上所有虔诚祈愿的圣洁,那里沉淀着不知道多少信徒殷切的期盼,和朝圣路上的风霜,成就了此刻那几乎明媚到晃眼的碧蓝。
而那水下埋葬着的枯树枝,盘根错节着,在碧波荡漾的清晨继续沉淀着千百年不曾变更的岁月。
阿修罗醒来时,发现那温软的信徒早就不见了踪影,一眼扫过桌上放着的钱袋,他不免笑出了声,打了一声呼哨,训练精良的黑色骏马闻声而至,而阿修罗豪放地翻身坐上马背,在同村青年迦楼罗的质问声中策马出征。
“老大,你要干啥去啊?”
“多嘴,我去追我媳妇儿了。”
人的脚力不能与宝马相较,追出不远后,阿修罗见到了天与草原交接处那纯白的身影,他正背着行囊艰难地前行着,一不留神,一脚歪进了旁边掩映在草下的水池中。
阿修罗见状,连忙打马向前,将帝释天一步拽进自己怀里。这山巅不比别处,就算是四五月也依旧如冬天般寒冷的彻骨,更何况是太阳还未翻过雪山的屏障,帝释天穿着又单薄,怕是要生病了。
阿修罗想到这些,又将帝释天往怀里搂紧了些许,说道:“一会盯不住你就出这样的岔子,从这里起可没有我们那样的村子给你住,你难不成要这样走到圣殿去吗?”
“谢谢你,阿修罗。”帝释天推了推阿修罗,想让他放开自己,但帝释天却大大打了个喷嚏,吹出的鼻涕泡逗得阿修罗捧腹大笑:“你这家伙有意思的很,笨成这样之后的路该怎么走啊?”
“你只会取笑我。”帝释天有些不满地瞪了阿修罗一脸,收到对方不容反对的神情后又说道:“你便就此回去吧,本就麻烦了你一晚,这样让我不能心安啊。”
“昨天不是对你解释过嘛,再说你要是就这样死在荒郊野外,我怕不是更要自责了。”阿修罗说道:“这样,我就跟在你身后,你做你该做的事情就好,只是一旦有危险我必须得保护你。”
“也好。”帝释天沉思片刻,而后不知怎么着了魔似地说道:“那么接下来请多指教了,阿修罗。”
不得不说,阿修罗是个极好的猎手,每天换着花样给帝释天做饭吃,不然帝释天真觉得自己这一路啃肉干嘴得起皮了。
“有时候我总想着。”隐隐约约能看见雪山之巅那神圣的幡旗在随风招摇着,帝释天不知怎地有些近乡情怯,他终于如他所期望的见到了那位神明,但自己就算穷极一生都无法触及他的衣角,未免有些失落。
“想着什么?”
“若他和我一样,能走在这原野上,能与我一起看这漫天繁星,能与你这般......在星河灿烂下对酌,该有多好。”帝释天苦笑着:“对不起,你是不是觉得我对那位神明参杂了些旁的情感?”
“万物生而有情,并不奇怪。”阿修罗回应到,又拉起帝释天的手来:“等参拜完,还是去我那住一阵子吧,这里空气好,好风景自然也不少。”
“如果你.......”阿修罗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帝释天出言打断:“谢谢你,阿修罗。等夙愿得偿,我一定登门拜谢。”
是万物生,物是人非;是万物灭,而生生不息;沧海桑田,是死亦是生;斗转星移,日月如梭,都只是寻常。
在群山之巅俯瞰着这大千世界时,帝释天仿佛觉得自己的心也沉静下去,此时他宛如在雪山上盛放的雪莲,只是静静地躺在雪地间,而路过的神明,或许看见了他雪白的身姿,神明伸出手来,触碰他娇嫩的花蕊,赋予他这个世界的真谛,而后在他眉间点上一点红色,以昭告天下,这是他的信徒。
阿修罗抱臂站在帝释天不远处,在帝释天闭上眼感受着雪山之巅的喧嚣空灵时,细细打量着这温润如玉的信徒,唇角泛出了些许笑意。
而夕阳穿过回廊,将走廊上绘着经文的金桶打磨得发亮时,阿修罗拉起帝释天的手来,对他说道:“跟我来。”
二人跑过回廊,檐角下坠着铜制的风铃也跟着他们的脚步叮当作响,僧人撞钟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着,一声声入耳,但真的要去细听时,那声音又渺远了,或许是被听见赞歌的神明纳入囊中,成了每日必须回忆的点滴希望。
“你看。”阿修罗指向后殿那高座在莲台上的神明,帝释天抬眼看去......
“你的愿望,我听见了。”阿修罗笑着说,伸出手指来点在帝释天眉心处,温热的红色印记点入帝释天眉心:“我指引着我的信徒找寻圣地的踪迹,而如今在这里,你所拥有的愿望,我将一字不落的全部听取。”
“阿修罗......你?”帝释天这才反应过来,是他所憧憬的神明这一路上带着他,指引着他,保护着他来到他座下,同时亲手为自己打上了他的烙印,惊惧交加的帝释天刚想顶礼膜拜,却被阿修罗托住了身躯。
“比起神明与信徒,我更希望和你是朋友。”帝释天的指尖勾了勾阿修罗的掌心,阿修罗感受到了帝释天的不安,改作用五指扣住了帝释天的手,说道:“天界的日子太无趣,我便来人间过逍遥日子,村里的人只当我是游牧人家的孩子,倒也安排我在村里住下了。同时守卫那片神圣的草原不受他人染指。”
“阿修罗......”帝释天不知所措地看着阿修罗臂膀上金色的臂环:“既然是这般,我又被打上了你的烙印,和着灵魂都将由你支配,阿修罗,请收下我的灵魂吧,我毫无怨言。”
阿修罗失笑:“你是从哪听说的我是这种邪恶的神明?”
“不过,我确实需要向你索取些什么。”阿修罗笑道,神力在指尖凝集,他身后菩提树的树梢开始律动起来:“信徒的愿望我自然要完成,于是我现在正站在你面前,然而你之前说过要谢我,不是对着阿修罗王说的,是对着阿修罗,这个人说的。”
“我的战神,那你想要些什么?”
阿修罗接下一颗千年被这里的神力打磨出的漂亮菩提子,融入帝释天的口中,而后他侧身轻吻他的信徒,说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我需要的,是你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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