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则无进,畏则失荣,故而我等须长燃非否于己身,久亮灯火以不灭

【阴阳师/修帝】炽莲华(9)

*完结撒花

帝释天难得的睡了个好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早上睁开眼时,阿修罗略带怒色的脸出现在他 的眼前。

“阿修罗?”帝释天有些好奇地想要伸手去触碰阿修罗微皱的眉头,没想到阿修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帝释天,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虽然嘴上没好话,阿修罗还是当了人肉枕,将帝释天扶起,靠在自己的身上。

帝释天这才反应过来地上横七竖八的空瓷瓶,料想阿修罗是知道自己喝玉酿的事,不免有些心虚地说道:“没……没什么,我对阿修罗都是知无不言的。”

“还说没什么?”阿修罗强行掰着帝释天的下巴,迫使他看向地面上的狼藉:“昨天在我怀里说些死不死的,不是你是谁?”

心里话被听了个干净,帝释天十分窘迫,又不知到底该怎么办,一时间愣在阿修罗怀中,一言不发。

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帝释天,阿修罗叹了口气:“帝释天,到底要如何你才肯相信我?很多事情你不再需要自己承担了,知道吗?”

“可是,我是神明……”

“就算神明,也不可能全知全能。”阿修罗见帝释天依旧一副倔强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地放开了他:“既是你的鬼神,那你的愿望,我当实现。”

“阿修罗?”帝释天不知阿修罗忽然这一句是什么意思,但看见阿修罗脸上坚毅的表情时他又将疑问的话语吞回腹中,他有种预感,阿修罗将为了他的怨念,化身为他唯一的战神,令永世的和平降临着他爱过的,也来过的人间。

“帝释天,我不再愿意看见你如此难过,知道吗?”阿修罗笑着说道,掀开营帐走至阳光下。

在被阳光晃眼的分毫之间,帝释天忽然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忧伤涌上心头,他全知全能的神明就这样消融在了太阳的光辉中,将他的周遭,照得亮如星河灿烂。

此后数次战役,都未曾出现过之前一样惨重的伤望,因为一位发丝如雪的战神,手执一柄黑色骨刃冲过敌阵,奔向他们所期颐着的理想乡。而帝释天在他身后讴歌天高水长,向着比流云更远的地方振翅高飞。

帝释天许久未经历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战斗,他跟随在阿修罗身后,一黑一白两束人影在战场上起落着,一如神明,一如鬼魅般浮动,所到处,红莲盛开在他们脚下。

两人对视一番,又将背后交给彼此,帝释天笑得格外灿烂,然而阿修罗看不见他此刻灿如千阳的笑靥,帝释天望见敌人最后一支小队悄然靠近,他回过头去,说道:“阿修罗,注意了,最后一队敌人了。”

目所能及之处,阿修罗的骨刃插在地上,其上泛起的灰尘被风一吹,四下散开来。

落樱此刻一片片凋零而去,葬于花海,渐渐被染得赤红,阿修罗的红色外衣,轻飘飘落在地面,像是作为人类的生命般脆弱,在晚风里如同旗帜般猎猎响着,引领着他的将士们冲锋陷阵。

帝释天抬头望着高远的天际,不免落下泪来,纸钱被晚风送向远方,而不知是谁又添新痛。

他有些悲戚的想着,天上星河转动,耳畔似乎又想起来战马的悲鸣声,然而已经是时过境迁,战场之上,数万将旗倒下,被焚毁,被撕碎,被抛向深渊。一将功成万骨枯,大体如此。

现在他的王座下万骨皆枯,那位功成的将军,又去了哪里?

他将阿修罗残留下的外衣揽入怀中,心一横,眼一闭,将身上所剩的化鬼药如数吞下。

心肺若火灼般刺痛,寒风凛冽,但帝释天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过自己的存在。

从那之后,军中将人便再也没见过他们的两位主帅,帝释天究竟去了哪里,只有苏摩,毗琉璃与迦楼罗知晓,他们受帝释天所托回京复命,阿修罗与帝释天的家业都由他们继承。

帝释天究竟去了哪里?

传言中战争过后,与敌国交壤的村子里出现了一个怪人,他鹤发童颜,如同一夜之间憔悴下去,抱着两柄长剑,一黑一白,将他们供奉在了帝释天王尊的神社中。

据香客们回忆,那位白发男子,面庞竟与帝释天王尊有几分相似。

他终于是燃尽了生命,得以重回天域,他也终于是重登神位,与十天众拼死一战,然而这一切落幕,还留下了些什么?

帝释天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身处在白茫茫的世界中,太阳还是每天照常升起,他所钟爱的星辰还一如既往地轮回往复。

那,他的太阳呢?

他的琴友,音乐天紧那罗见他心情不算好,便也时不时地弹起琵琶来,宫商角徵羽,一声声听下来宛如哽咽声,扰得帝释天更有些哀伤。

似乎是感受到了帝释天心情的变化,紧那罗也停下手法,问道:“陛下可是去轮回边境找您的心之所向了?”

“是……但是我足足等了数百年了,我找遍了八十一重天,忉利天三十三座城。”帝释天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我到底在奢望些什么,我的阿修罗说不准已经魂飞魄散,黄泉路上我都等不到他的影子。”

“说来,陛下您还记得蜃气楼吗?那儿的主人给您送来了一封邀请函,您若是心情不好,可以去会会老友,疏解一番倒也不错。”说罢,紧那罗从袖中拿出一封堆叠着紫藤花的信函来,双手呈给帝释天。

帝释天隐约闻见鼻尖窜过一缕清香,让他郁结许久的心出现了一丝放松的一味,半晌,他才说:“那便去吧,紧那罗,正好借此机会会会琴友,如何?”

蜃气楼还是如百年前一般,在平安京的远海漂泊着,随遇而安,随波逐流,一路上碰上些怪事倒也让人觉得饶有兴趣。

船上热心的老朋友,新朋友令帝释天稍微宽心了些许,便也被大江山一众妖怪劝了些酒,席间同不知火,紧那罗一起为众人歌舞助兴,其乐融融,好不快活。

见不知火眉间也有些抹不开的愁绪,帝释天问道:“不知你是否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不知火微微一笑,说道:“拨开眼前云雾,方得心之自由,我让他离开了。”

“就……未曾挽留?”帝释天见不知火如此,又想起了在他眼前化为灰烬的阿修罗,眉尖不自觉地又蹙起,不知火见状,轻道一声:“冒犯了,帝释天大人。”指尖化出一只蝶来,融入了帝释天的心脏。

心底一暖,帝释天像是被抚平了伤痛般,轻叹一口气:“多谢了。”

“本以为大人比我要看得更开些,未曾想大人遇见此事,也是郁结于心,无法疏解。”不知火虽然有些调笑意味地说着,但面庞上却是十足的关切。

“哇啊啊啊啊!没想到天人之王居然来了蜃气楼,还好我及时赶到,不然可多遗憾啊!”咋咋呼呼的小姑娘背着巨大的背篓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不知火见状,连忙抬手扶住了她,而后笑着对帝释天说:“这位是高天原的缘结神大人,也是船上的常客。”

“请多关照了。”帝释天优雅的行礼到,却见眼前的小姑娘连连摆手:“算不得高天原的神,那种地方一点意思都没,我才不会回去。”

“说来,帝释天,你和阿修罗的事情我们都听紧那罗说起过,究竟是什么情况?”酒吞喝得略有些上头,拼命捋直了舌头问道。

“说说吧,帝释天,今日众妖众神齐聚,说不定有什么法子能找找看呢?”茨木童子应和到。

帝释天便也不再推辞,而是在众人的簇拥下坐下,缓缓开口:“我回到天域后,却无论如何都等不到他走过轮回,数百年了,我一面都未曾见过他,甚至找不到他的灵魂所在……”

缘结神闻言,若有深思地抚摸着下巴:“我去冥界问过,长腿姐姐告诉我她那里也没见过你要找的人,既然人界神界都找不到线索,莫不是……”

缘结神像是知道接下来的话会令帝释天几近绝望,停了下来,见众妖都看着她,她才一字一句小心说道:“莫不是……已经灰飞烟灭,灵魂也化为乌有。那药我听说过,强行逆天改命,付出的代价也非同小可……”

“是吗……”帝释天有些自嘲的笑了一声,而后说道:“对不起,失态了,我先去睡了。”

见帝释天径直朝船主安排的寝屋走去,缘结神眼睛一转,后脚跟了上去:“天域的莲花哥哥,我的姻缘线占卜可是很灵验的,不如来试试吧?”

“占卜不仅对凡人有效,对我也……?”帝释天有些疑惑。

“哎呀呀,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说起来,去我朋友那里吧,那里安静,还能激发我的潜力,说不定一下——就占卜出来了。”缘结神像是为了活跃气氛,转了一个圈,对帝释天说道。

“那便麻烦你了。”帝释天想着如今也无法入睡,不如让这小姑娘试一试,便跟着她,朝着蜃气楼更深处走去。

跟随着某个女性温婉的哼唱声,帝释天一抬头,窥见稍微偏离中央大街的一轩独栋楼阁上,客房中盛放着的紫色的光辉似乎链接着天上的月华,遥相辉映。

待缘结神推开门扉的一霎那——

如星河般倾泻而下的紫藤花,在夜色中闪烁着,屋内一颗似乎连接着天际的紫藤树随着女性的哼唱声沙沙作响——

“两心相离,虽咫尺天涯,一如浮生梦,梦醒时分,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夜之所梦,夜梦为真。”

帝释天似要醉在这铺天盖地的淡紫中,随着轻颤落下的紫藤花瓣,又被月光织上一层银色的光来,星星点点,如繁星璀璨,在这小小一方天底间闪耀着。

“浮生如梦,你我又怎知,这尘世未尝不是一场幻梦。”女性轻叹一声,而后骤风起,风又落,独剩帝释天与缘结神二人站于屋中。

“那是我的好朋友藤姬,应该是感受到了莲花大哥哥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所以有感而发吧。”缘结神像是怕惊扰了月下美人,对帝释天悄声说道。

“很美的歌声,我闲来也读过几句,倒是不如唱词美丽。”帝释天仰头凝视着头顶的月光,不知为何,刺眼得要让他落下泪来:“而我的梦,这场浮生梦的延续,又在哪呢。”

见美人的面庞被月色晕染,像他所思念着的人,在借着月华为帝释天涂上一层圣洁的光辉,缘结神也渐渐沉迷其中,直到帝释天终是回过神来,有些抱歉地对他笑着:“自从他走后,我就愈发爱发呆了,实在抱歉,缘结神。”

“没事没事,只是刚才看美人看呆了,我也发呆了!”缘结神慌忙说道,而后展开神域,刹那间,无数条红线围绕着帝释天,他们在欢呼着,追逐着,围绕着忉利天之主的柔和与圣洁翻飞着,直至数不清的红线前扑后拥,他们在翻滚着,不断地通向头顶那明镜似的虚无深空,周遭通天的火光,点燃了蜃气楼的上空,似要比烟火还绚烂,长亮不灭。

“这是莲花大哥哥你对子民的爱,因为他们都在天上,所以红线也指向了天域。”缘结神如同迷醉在其中般,仰着脸,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晕,只看着头顶成千上万的红线,指向帝释天讴歌的天空彼处,而后,她又感受到了帝释天决堤般的思念朝她涌来,错杂交织。

稳了稳心神,她又仔细地看着天空。

“啊!找到了!”缘结神有些欣喜地说道。

帝释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那数万根红线的映照下,有一根无尾的红线,飘飘忽忽在天空中游荡,不知所向,星河被轻飘飘的云隐藏在月夜,帝释天的心一点点灼热起来,红线缓慢飘落着,又在帝释天身旁绽开双翼,最终,归于平静。

“啊……”缘结神失落地低下头来:“这人世找不见他,连红线都在寻找,但红线既然在寻找,证明这个人和你的联系没有消失……可这种情况,说明他确实不在世间了……”

察觉到帝释天的心情更加低落下来,缘结神又安慰道:“没事的莲花大哥哥,既然红线还在,就一定会有方法的,我就不信船上这些神明啊,妖怪啊,鬼王啊不能解决!”

帝释天知道缘结神是在想方设法的安慰自己,也温和地笑着:“这不怪你,现在回想起,那句莫相望……那才是他最初和最后的谎言啊……”

帝释天收回视线,对缘结神说道:“时辰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啊。”

 

就在这天夜里,呆坐在紫藤树下发着呆的缘结神忽然觉得心里一暖,她急忙手脚并用爬到了紫藤树的最顶端,在那里,她看见了正在练习着歌舞的紧那罗,不知火,和更高处借着星相占卜的荒,他们都看向同一个地方——

帝释天的屋内,窜出了一根红线,像是终于找到了他无法寻得的彼端般,一直延伸到比天更高远的深空中,好似另一端被什么人接住了一般,在刹那间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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